成瘾原理:人生的意义就是成瘾
什么是成瘾?
在一般的资料中,狐锋观察到了三点主要的定义:
一旦离开刺激,就会失魂落魄、焦躁不安、无所适从;而恢复刺激,精神状态便会恢复如常
停止刺激后,也一直保持着对刺激的渴求,即使刺激不多,但是念头会一天到晚出现
停止刺激后,难以从事其他有意义的事情,换言之,对"正常"生活产生影响。（然而,如今作为"迷惘的一代",传统价值观面临崩溃,何为"意义"何为"正常"呢?狐锋留到后记里讨论）
狐锋觉得,以上都是"成瘾"的失控状态,而一般性"成瘾"其实无处不在。
成瘾对象 我们对什么成瘾?
可能造成成瘾的东西很多,我们分为成瘾物质、成瘾行为以及社会性成瘾
成瘾物质
成瘾物质指的是能直接造成成瘾的物质,如毒品、神经性药品等等。出于这个话题的敏感性，狐锋只介绍其分类:致幻剂、抑制剂、中枢兴奋剂
值得注意的是,中枢兴奋剂常用于治疗干咳、哮喘；抑制剂常用作安眠药；致幻剂的原理是暴露了大脑神经元的错误连接。
其中酒精比较特殊,少量时有抑制作用,大量时有兴奋作用。
而致幻剂的过度用药可能导致精神病现象,或许与拉康的主体结构有所关联。
成瘾行为
容易成瘾的行为很多:性爱、摄食、运动、购物、工作、赌博、网络游戏、偷窃。甚至...社交。
实验表明,行为成瘾与阿片类药物成瘾治疗方式相同,也就是其有相同的生理过程。
物质成瘾与行为成瘾有着相似的易感素质,对于易感者而言,药物和行为本身并不重要,因为他们可以将看似平常的物质使用和行为习惯发展到无法自拔的失控地步。
社会性成瘾
这个概念是狐锋自己提出的,在当下社会,网络社交显然已经达到了某种成瘾的程度。
短视频平台中碎片知识、国际形式等视频受人欢乃至有人沉迷其中(狐锋以前喜欢看金融类的视频),QQ群中夜夜笙歌,前者是人们心中对"追求知识、了解国家大事"的社会所赋予而其所追求的这种渴望所造就的,后者是对归属感、被承认与认可的追求。(我们会在拉康精神分析系列文章详细讨论)
社交本身是"正常生活"(关照上文对"成瘾"的定义)无可或缺的部分,但出于互联网的特殊性,社交刺激唾手可得,人们选择昼夜不停息地摄入社交刺激,显然满足了成瘾的条件。
显然,按照狐锋一位朋友所说的,这类心理学之类的都喜欢假设一种完美的心态。狐锋觉得这里的"正常生活"也不例外,事实上,生活的意义就是成瘾,我们都在追求"快乐"。这也无异造就了,自1910年开始,我们每一代人,都是"迷惘的一代"。(狐锋这里推荐《了不起的盖茨比》来详细了解)
成瘾生理基础
成瘾生理过程的核心是神经递质、神经调质、受体,我们沿着神经递质展开。
多巴胺
多巴胺起奖赏作用,是成瘾过程的核心。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多巴胺奖赏是发生在大脑预测将要产生收获时,这一点在赌博成瘾中可以明显看出。(从某种意义上说,大脑的生理过程根本不能识别真正的奖赏,只能判断何时得到奖赏的可能性最大)
多巴胺参与三条纤维路径
黑质纹状体系统:该系统主要与运动控制有关,可促进随意动作的发起。这是常说的"运动促进多巴胺分泌"的来源,然而此路径上的多巴胺只会传到到纹状体以控制运动,并不会带来快乐。
中脑边缘系统通路:纤维上行终止于伏隔核、嗅结节及纹状体。这一复杂的投射系统可以调节情绪和认知。一些成瘾药物就作用在此。有证据表明,启动了该投射系统就启动了奖赏系统,奖励或强化某些令人愉快的行为。这里狐锋联想到了计算机算法中的MCTS与大语言模型提示词算法的LATs。
结节漏斗系统:纤维终止于正中隆起,作用是释放多巴胺影响垂体功能。这或许暗示了神经调节与激素调节之间的关系。
在上述通路中,我们最需要关注的是中脑边缘系统通路
多巴胺受体主要存在于纹状层、伏隔核、杏仁核、前额叶和海马等区域。这些脑区是多巴胺神经末梢到达的部位,而其胞体位于中脑腹侧被盖区和黑质。神经冲动发生时,多巴胺释放到上述脑区,其效应之一就是发挥奖励作用。
药理学实验显示,多巴胺参与成瘾动物的自身给药过程。当出现成瘾药物相关暗示(线索)时动物脑内多巴胺水平会升高(这或许暗示了内测颞叶的记忆触发功能参与了这个过程),表现为条件性奖赏(正性强化);药物戒断时,大脑细胞外多巴胺水平低于平均水平,处于迫切渴望药物的状态,表现为负性强化。
其他因素:实验表明多巴胺水平与认知能力成正相关,与年龄成负相关。多巴胺的分泌在青春期最为旺盛,随着年龄的增长日益依赖于外界刺激。
（后面的与药理学有关,没兴趣的可以跳过）
去甲肾上腺素
去甲肾上腺素受体分为α1受体与α2受体和β受体。肾上腺素对α受体和β受体都有作用,而去甲肾上腺素主要激动α受体,对β1受体作用很弱,对β2受体几乎没有作用。
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主要作用于心血管系统,产生快速、强烈而短暂的心血管兴奋作用,增强心肌收缩力,加快心率,收缩小血管。 β受体广泛分布于中枢神经系统,其在大脑皮质、海马中大量分布，伏隔核、纹状层和杏仁核也有分布。联合注射去甲肾上腺素与育亨宾(阻断α2受体)至杏仁核基地外侧部能选择性激活α1受体,改善记忆。
吗啡可激活蓝斑核上的μ受体,抑制去甲肾上腺素能神经(产生去甲肾上腺素的神经),减轻焦虑、疼痛和交感神经功能。撤除吗啡8h后,去甲肾上腺素能神经发生脱抑制兴奋,强化焦虑、疼痛和交感神经功能。
谷氨酸
脑内至少有四种受体可以接受谷氨酸,其中包括NMDA受体与AMPA受体。
NMDA受体激活对长时程增强(LTP，有关记忆的生理结构,单写一篇文章讨论)是必要的,而LTP不仅是学习记忆的神经基础,也是成瘾记忆形成的关键。脑室注射阻断LTP可以选择性地损伤空间分辨学习能力。
AMPA受体有相当一部分位于细胞内而不是细胞膜上,AMPA受体发送到轴突是一个受调节的过程,是许多突出可塑性的关键。
阿片类药物可导致腹侧被盖区NMDA受体和AMPA受体表达上调,同时使AMPA受体对谷氨酸的亲和力增加。撤除药物后,谷氨酸作用于超敏的AMPA受体,使多巴胺神经元活动增强,促发心理渴求。
GABA(γ-氨基丁酸)
GABA是神经系统的主要抑制性神经递质。在中脑腹侧被盖区,同时存在多巴胺神经元和GABA神经元,在生理状况下,腹侧被盖区多巴胺神经元的活动受GABA神经元的紧张性抑制。当GABA神经元上的μ受体被阿片类药物激活后,GABA神经元受到抑制,GABA释放量减少多巴胺神经元的紧张性抑制(由高浓度的抑制剂抑制)被解除,腹侧被盖区中多巴胺神经元活动增加,使释放到伏隔核的多巴胺增多,从而完成奖赏作用。
5-羟色胺(血清素)
5-羟色胺神经元细胞大部分胞体局限于脑干中缝两个核群,轴突投射到下丘脑和边缘皮质,微策投射到脊髓,其作用之一便是阻止疼痛的传递。
5-羟色胺受体位于细胞膜上,发挥内源性配体、药物和致幻剂结合位点的作用,能调节许多神经递质，包括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谷氨酸、GABA及激素,并影响多种心理过程,如认知、记忆、学习、情绪、攻击和焦虑。
5-羟色胺神经系统功能与饮酒负相关,当5-羟色胺神经功能低下时,动物和人的饮酒行为增加,而提高5-羟色胺的神经功能,动物和人的饮酒行为减少。饮酒时可引起5-羟色胺水平暂时升高,并易化其功能。这种易化作用会随着反复饮酒导致机体出现适应性调节而减弱,初始阶段升高的5-羟色胺水平会明显降低。戒酒时,酒精替代5-羟色胺功能的作用被去除,出现明显的戒酒反应。
催产素 (参考了claude回答,资料太少了)
催产素主要在下丘脑的室旁核和视上核产生
催产素受体广泛分布于奖励系统关键脑区：腹侧被盖区、伏隔核、杏仁核、前额叶皮层
催产素能直接激活VTA的多巴胺能神经元，促进伏隔核中多巴胺的释放，进而增强自然奖励(如食物、社交互动)引起的多巴胺反应
生殖相关刺激能促进催产素的分泌
分娩过程：子宫颈和阴道壁的牵张是催产素释放的强大刺激
哺乳：婴儿吸吮乳头是催产素分泌的经典触发因素，通过一种神经反射机制
性活动：性兴奋、性高潮都会促进催产素释放，特别是在性高潮期间催产素水平显著升高
生殖器官的触摸和刺激也能引起催产素释放
内源性阿片系统
脑啡肽
吗啡能高度模拟神经肽的作用
内啡肽
属于神经调质,由脊椎动物脑分泌,能与阿片受体结合,产生与吗啡相同的镇痛作用,缓解压力，产生欣快感。
性行为、药物、摄食、运动、笑都能刺激内啡肽分泌。运动能让大脑分泌内啡肽,产生疲劳之后的舒泰感。而性幻想时出现的"情意"也是大脑释放内啡肽的结果。这种内啡肽释放与多巴胺释放的性质不同。内啡肽催生情意,多巴胺催生欲望。
酒精在体内可代谢生成四氢异喹啉和四氢罂粟碱m占据并激活脑内阿片受体。
阿片类药物不像内啡肽那样会很快分解,而是持续发挥刺激作用,激活受体系统。此时大脑会试图让受到过度刺激的内腓肽受体系统正常化,使其功能弱化、受体数量减少,导致成瘾者必须不断增加阿片类药物用量。如果停止药物摄入,内啡肽系统会因受体数量过少而无法正常工作,引起生理和心理危机,但仅需几周时间便可恢复原样。这意味着,生理依赖可以自行消退,即具有自限性,而心理游戏无法自行消退。
认知可以改变大脑化学
由安慰剂效应,与"心理作用"可知
成瘾心理过程
我们在前面已经知道,成瘾的生理过程与记忆过程息息相关。心理上的成瘾就是将成瘾对象视作低落心境的解药。然而,刺激并非万灵药,如果一直保持较高水平的刺激,大脑的调节系统自然会使刺激感知减弱。如果此时撤除刺激,就会导致戒断反应的发生,而若不撤除刺激,人出于对那种美好体会的追求亦会变本加厉。狐锋认为,在适当的刺激后,及时的撤除也不失是一件好事,可以让我们保持对美好的敏感。如今许多人刷腻短视频的空虚茫然不也来自于此吗?
弗洛伊德在《文明与缺憾》中写
对于生活带给我们的不可战胜的痛苦,大概有三种缓和办法。第一种是极大程度地转移注意力,使我们无视自己的痛苦；第二种是替代性满足(代偿),他可以减少痛苦;第三章便是致醉物,它可以麻醉我们对痛苦的感觉。
诗人、哲学家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则说
拥有艺术的人也拥有宗教;但是,两者都不具有的人，就让他们占有宗教吧!
寥寥数语微言大义,许多人只能拥有刺激物,并且利用刺激物的作用使生活变得更容易一些,而如果要剥夺普通人占用刺激物的权利,那么除了违背他们的意愿之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成效。
正念冥想 狐锋在一本书中看到的有趣的干预方法
正念即刻意集中注意力,集中全部精力与此时此地,达到愉悦、松弛、好奇、全心接受。是一种身心调节方法,主要用于减压、管理情绪和优化效率,使人们送无意识中清醒,体验意识和无意识的界限(这是水字数吗?狐锋选择性地抄的)不过狐锋对此还真实践过,对失眠好像有点用。
正念呼吸法:用意识关注身体的感觉,感受身体与环境的接触,注意呼吸。一旦杂念浮现,就通过注意呼吸将注意力拉回来。
正念全是扫描法:从脚尖开始用注意力扫描全身,同时注意呼吸,感受气流。
正念动态冥想法:注意动作(原文太冗长了,狐锋就一笔带过了)。
后记 成瘾真的是一件坏事吗?
适量饮酒可以一定程度上逃离压力,精神药品(扛抑郁药/镇静剂之类,并非指毒品)抑或改花刀也是精神脆弱者逃避的梦乡,倘若没有这些逃避的方法,人大概会在逃无可逃中走向自寻短见。如果从个体而言,逃避或许是在难以面对时最直接的办法。但如果要讨论这样的个体麻木不仁地苟延残喘又或者死亡是不是坏事,那就涉及哲学中意义的范畴了。但我们一定可以发现的一点是,饮酒之害源于酗酒,吃药之害源于OD(overdrug,过度服药)。愉悦行为的失控便是成瘾行为。源于本能,止于失控。
作为从"爵士乐时代","可卡因时代"到"互联网时代",我们处在一个"饥渴心灵"代替"饥渴肚皮"的世界,传统价值观受到全面挑战。我们作为无可摆脱的"迷惘的一代",所需要的或许是更高的追求与更强的自我克制力(意志力),以此来实现不管是自洽意义上还是世俗意义上"完满"的一生,纵然这也是一种成瘾。
当然大概也会有人觉得这是在逃避世界的虚无,但尼采本就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写到"我的追随者就是我的背叛者";拉康在研讨会上说,"拉康是不可阅读的";我们在认知科学系列里早已知道,我们所认识的一切都基于我们的归纳。尼采提出"超人理论"与"主人道德";加缪起笔"反抗荒诞";萨特提出"人难以承载生命之轻"。世界是怎么样的?你相信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并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正因为世界如此容易令人迷失,人类才进化出了除归纳以外的逻辑思维,来指引人类自己的方向,换而言之,人类为自己创造出了一个新世界。狐锋有一位朋友就最喜欢说"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这句话在揭示个体认知差异的同时,也揭示了人有自己的世界,何必拘泥于"客观"世界是么样的呢?
即使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待我们努力到无可媲美的不可替代性时,那自然也少不了快慰。
最后的最后还要补一句:你在发现自己成瘾时,不能将其完全怪罪到自己的生理原理上,否则这不就是你意志力缺失的借口吗?